他对弥达斯老人暧昧地笑了笑。

    这番高论是用弗里吉亚语说的，卢修斯语速又快又急，确保阿娜达一个字也听不懂。

    弥达斯老人肃然起敬。

    能随意赏赐一位这样优秀女奴的家族，可想而知势力一定非同小可。

    阿娜达根本没在意卢修斯说的是什么。

    伊列拉提仍然高烧不退，躺在小屋西侧的木板床上，时不时在昏迷中轻轻抽搐哭泣。阿娜达倒了一盆新打的井水，沾湿了布，伸到毯子里轻轻为亚述少女擦拭身体。

    看水壶里没剩多少水，她于是提了两只大水桶，绕到后面去井栏小屋打水，却在小屋里找到了马夫、少女与少年的三具尸体。

    得知了这个消息，弥达斯老人痛苦地闭起眼睛，泪水就再没停过。

    “伊涅斯，”劫后余生的老人说，“是路过的妓女悄悄丢下的小孩，我收养了他，一晃都三十年了……还有歌耳工和塞比……”

    他难过地哽咽着，再也说不下去。

    火舌舔舐着干柴，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。

    卢修斯从炉子上架的锅子里盛了一碗蜥蜴肉汤，坐在弥达斯老人面前，好奇地问：“那个殴打你的人，是什么来头？”

    弥达斯老人用染红的棉布捂着受伤的耳朵，茫然摇头。

    “我似乎……我的头，我忘掉了很多事，嘶……就连为什么会被打，我都想不起来了。但是我知道，他们来这里另有目的，不是那个混蛋说的什么找我报仇。”

    卢修斯喝了一口汤，皱起了眉毛。野味就是这样，一个处理不好，气味会腥膻得要命，比不了家族畜养的牛羊细嫩。

    他刨根问底地问：“你有什么证据？”

    “证据？”

    弥达斯老人愤怒了。

    “我是忘记了很多事！但是我还记得，去年‘弗里吉亚人’就满四十岁了，这是我的旅店！我在这里已经四十一年了！那个冷血的凶手，他看起来有四十岁吗？难道我能在他出生的好几年前，就，就去下手干掉了他爸爸吗？我真希望我能他妈的做到！该死的！……我现在，只记得我是谁，还有伊涅斯和歌耳工他们，别的死活想不起。”

    卢修斯一边听着，一边打量这间旅馆和老人残疾的腿脚和昏花老眼。等弥达斯老人说完，他若有所思地问：“现在这旅店没了帮手。你一个人，老了，还受了伤。接下来打算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“还能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弥达斯老人神色木然，“留在这儿，等死。”

    卢修斯听着，忍不住看他了一眼，又垂下了目光。

    跳跃的火光，照映着弥达斯老人被打得伤痕累累的脸和满怀仇恨的眼眸，说不出的狰狞可怖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，伊列拉提身旁的阿娜达把湿布扔进了木盆，平静起身：“有人来了。”

    卢修斯与弥达斯老人面面相觑。他俩什么也没听到。

    阿娜达没有理会他俩，只顾静静地听着。

    又过了一会儿，风里隐隐约约传来了细微的驼铃声，而且越来越响。那是许多只铃铛在响，声音此起彼伏，很是杂乱。阿娜达在心里数到了五十，随后放弃了。来的竟然是一支大部队。

    弥达斯老人疲惫地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打东边来的，”他剧烈咳嗽起来，“是比亚伊尼里人。”

    卢修斯看了看弥达斯老人，放下肉汤站起身，走向照顾伊列拉提的阿娜达。

    阿娜达对他报以疑问的眼神。

    “小心点儿。”

    卢修斯压低了声音。

    “那个图特摩斯的目标，”他说，“搞不好就是这些比亚伊尼里人……我有预感，咱们恐怕卷进大麻烦里了。”

    这时候几十只驼铃的声音飘进了羊马墙。

    阿娜达眯起了眼睛。

    杂乱无章的混乱声响从门外传来，她不仅从中听见了驼铃，还听见了金属甲片互相碰撞，剑鞘之类的东西磕碰马鞍……却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，站在门外的，赫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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